明代驻守军队形成了古村屯堡
明代是云贵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时代。朱元璋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派30万大军进攻西南,消灭了元朝残余势力,并把军队留在云贵地区,又下令将留戍者的父母妻子儿女全部送到戍地。在当地,军队的驻防地称为“屯”,移民的居住地称为“堡”,他们的后裔就叫做“屯堡人”。600年过去了,屯堡民居的建筑、服饰以及娱乐方式等依然沿袭着明代的文化习俗。
记者注意到,屯堡地区妇女的服装非常特别,多以青、蓝色为主,样式为宽袍窄袖并且不加花边。据当地的老人讲,屯堡妇女的服饰是传承了明太祖朱元璋夫人“马大脚”的服饰。俗称“凤阳汉装”。这些服饰从安徽传来,如今在安徽当地早已失传,但是在屯堡却完好地保存下来了。这种服装在当地不仅仅作为节日或祭祀的礼仪服饰,在日常生活中、劳作时都穿着。屯堡当地的妇女都是自己在家纺布、漂色,再亲手缝制衣服的。当地人觉得穿着这样的衣服充满自豪感,这种衣服如今已经成为屯堡的一种标志。
唐以后,中国社会文化崇尚女子以“三寸金莲”为美,女子缠足曾被视为一种美与德的象征,而屯堡的妇女是不缠足的,据说是因为朱元璋的妻子马秀英自幼习武且不缠足。她嫁给朱元璋以后,南征北战,还率将校家属缝衣做鞋。屯堡妇女说到自己为何不缠足时总会说:“我们皇帝娘娘不裹脚,我们也不裹脚。”虽然不裹脚,但是屯堡的妇女都有一双非常别致的绣花鞋,这种鞋只有屯堡的人才会做。鲍教授说,这种绣花鞋十分讲究,鞋底是布底,鞋面上有尖头略向上翘起,呈倒勾状,鞋帮大多以蓝色、青色、绿色为底色,上面绣着色彩斑斓的花鸟鱼虫;有两层白布连接鞋帮的沿口,一直到小腿肚,从脚踝以上打绑腿。屯堡的女人不论去哪儿,就连在田中劳作都会穿着这样的鞋。
安顺居黔中腹地。位于云贵高原东侧梯级状大斜坡地带中部,地当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分水岭上。这里气候宜人,属北亚热带季风湿润类型,降雨充沛,是贵州高原相对比较平坦的山谷盆地。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孕育了安顺的奇山秀水,打造出气势磅礴的黄果树瀑布、鬼斧神工的龙宫、绵延雄阔的花江大峡谷等风景名胜。
元朝时,“安顺”一名首次出现在地方典籍之中。“安顺”二字,在统治者看来当为”招安顺服”、“达安从顺”之意,让这一方的人民永远臣服于元朝的权威之下。进入明代,历史的风云把安顺卷入了纷飞战火之中。朱元璋为率疆一统,于明洪武四年(1371)年派大将汤和率兵南征贵州,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派征南将军率30万大军第一次“调北征南”。征南战事一直延续了许多年,军事镇压的结果,并未制服西南,反叛之火不时重燃,威胁着明王朝的统治。朱元璋采纳大臣意见,以征剿与安抚相结合的策略,除置官设卫外,推行屯田制度,按三比七的比例,三成军队驻扎城市,七成军队屯驻农村,并按总旗每人领种田地24亩,小旗每人领种20亩,屯军每人领种18亩的比例发给田地,使屯军和家属就此立寨安居。此外,明王朝又以“调北填南”的举措,从中原、湖广、江南等省强行征调大批农民、工匠、役夫、商贾、犯官等迁来黔中,名曰“移民就宽乡”,发给农具、耕牛、种子、田地,以三年不纳税的优惠政策,就地聚族而居,与屯军一起,形成军屯军堡、民屯民堡、商屯商堡,构成安顺一带独特的汉族社会群体──安顺屯堡。
生活在这一社会区域的人,由于特定的历史背景,特殊的生活环境,特别的习俗民风,特有的艺术文化,他们所居住的村寨又特以带军事性质的屯、堡、官、哨、卫、所、关、卡、旗等命名,故此,“迨制既废,不复能再以军字呼此种人,惟其住居地名未改,于是遂以其住居名而名之屯堡人”(《安平县志·民生志》)除史书记载外,众多家谱的记载,足证安顺屯堡人实系“明代屯军之裔嗣”。随着时代的变迁、屯田的废除、移民的涌入,本来意义上的屯堡有所扩大,在以安顺为中心,东到平坝,西到镇宁和关岭,南到紫云,北到普定,方圆134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散布屯堡村寨达数百个,人口有约30万人。明朝皇帝“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的举措,不仅实现了明王朝镇压反叛、巩固统治的军事目的,而且屯军移民带来的江南先进耕作技术,也促进了安顺的发展。屯堡人虽然来自中原和江南各省,但同一目的、同一命运、同一生存的需要,人众聚族而居,村寨连缀成片,逐渐形成有别于当地民族和其他汉族的特殊的文化现象──屯堡文化,构成安顺多元文化中耐人寻味的一元。
为何只有安顺形成独具特色保持明代遗风的屯堡人及屯堡文化呢?对此,外来者惊奇,探讨者深思。若不妨走进一个个屯堡村寨去看一看问一问听一听,你会释然。
其一,是安顺所处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这里虽位于贵州高原海拔1000米左右的地方,但峰林峡谷间都有大片的平坦盆地,加上充沛的水源,亚热带多雨温暖的气候,地位优势所带来的相对发达的交通。在安顺这片土地上,高度密集的屯堡群落,成为西南一带屯堡最集中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聚族而居世代相守,对屯堡文化的传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其二,实行屯田制以后,大批的屯田官兵集中连片,保持着军队的体制,平时以耕种为主,并负责保卫周边的区域;一旦发生战争,则整装开上前线。这种自成体系亦兵亦农的建制,不同于正规军队可以调动、换防。一份份“愚忠”换来了搬不走的土地和家园。这种命运的安排,面对周边矛盾尖锐的环境,同为“远在异乡为异客”的心理,一种大老乡的文化认同感,就把这些来自安徽、江苏、江西、河南、湖北等地的“老乡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共同传递着同一文化信息同一表现形态。在相对固定的生活圈互动互助,共同塑造了屯堡文化的魂。
其三,明代在安顺推行屯田制,多是以一个家族或几大姓来设屯建堡。明朝皇帝非常清楚传统的宗法思想所产生的内聚合力和外在张力,能汇聚成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实施“填南”方略,营造军事重地“汉多夷少”,集小力为大力,以家族为主体来建构屯堡片区,无疑是最佳选择。至今在众多屯堡村寨中,仍以大姓为主体,他们聚族而居,建祠堂、修宗庙、上祖坟、续家谱,用传承的宗法思想延续本族的光荣和发展。其结果是对屯堡文化的沉淀,加速了固化作用。
其四,传统意义上的婚姻,是保证家族血缘得以延续的必须过程。在宗法思想支配下,过去的婚姻观很讲究“门当户对”。在这种婚姻理念支配下,他们择亲不但绝不会与周边的其他民族通婚,就是从外省入黔来的“客家”汉人,也不是择偶的对象,甚至形成“屯对屯”、“堡对堡”、“民屯对民屯”、“商屯对商屯”的婚姻圈。就是这种亲对亲、戚对戚的单向性婚姻,以世家通婚的姻亲关系,形成了一种互助互动的人际网,把固有的信仰、民俗、习尚等文化具象相互影响相互聚合而保存下来。
其五,屯堡人来自经济文化较为发达的中原和江南地区,其生产方式大大优于当地的土著民。相对先进的经济和文化,使他们之间自然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自为一脉,自成一体,在整体意识的驱动下,整合成一道厚厚的墙,不屑周边民族文化的渗入。加之,屯堡人是明王朝开疆拓土的功臣。对土著民族,他们是征服者、占领者;对填南汉人,他们是先驱者、开拓者。特殊的社会地位,使他们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和优越感,不仅歧视当地民族,就是对经济状况好于他们而后来的商屯汉人,也不高看。常常讥笑其妇女头饰为“扫碓把”,尖尖小脚是“洋角锤”。一种正宗的观念,总使自己处于居高临下的态势,去护卫自己诠释自己孤独自己。
尽管清王朝废除屯田制,屯军失去了政治上和军事上的依靠,沦为与民屯商屯的民众同等的社会地位,但遥想祖上当年骑着高头大马披坚执锐来黔的赫赫威仪,其传统的优越心态仍挥之不去,固守着原有的习俗和文化,就如同他们跳地戏一样,敲着同一个鼓点,跳着同一部大书,玩着同一种心态。
驱车从贵阳往西行进约70公里进入安顺市所辖平坝县范围内,沿贵黄高速公路两侧可见山谷盆地间绿树掩映着一片片银色的石头建筑的世界。那就是屯堡人用岁月的钢凿打造的赖以生存的自由空间━屯堡村寨,以它无声的语言向人们讲述六百年来的风云聚汇与坎坷历程。依山傍水建造的一栋栋石木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连片成趣。走进村寨,那“石头的路面石头墙,石头的瓦盖石头房,石头的碾子石头的磨,石头的板凳石头缸”的石头世界,令人赞叹。
明王朝为了制止内患,巩固边陲和减轻驻防军队的粮饷负担,实施屯田制后,官兵民众,跑马圈地,聚伍为营,聚族而居,立栅建寨,一个个屯堡村落在安顺的山野林间出现。几十万人的军屯军堡、民屯民堡、商屯商堡就这样相继聚落而成今天的屯堡建筑群体。屯堡人利用安顺一带碳酸钙岩层的丰富资源,从简陋的栅栏式建筑,演变成封闭式建筑结构。以石头寨墙或村民房墙连体,再配上碉楼、碉堡,形成了易守难攻的建筑群体。
屯堡建筑的选地讲究风水堪舆。靠山不近山,临水不傍水,地势干燥,视野开阔,水源方便。左右有大山“关拦”,坐向以南北为宜,要符合“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山关人丁水管财”的五行学说要求。对屯堡人来说,传统的天文地理对人生命运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被视为“万年龙窝”的居屋,如果不讲究风水龙脉,不注重相生相克,不仅会影响自身的财源命运,还会牵连到全寨的兴旺发达。这种习俗心理无疑对促进屯堡人的内聚力起到无形的作用。
安顺一带多山多树,岩石以沉积岩为主。其石材薄厚多样,硬度适中。屯堡人选择石木为主要建筑材料,那是为生存而作出的明智决定。他们深知,军事镇压并未带来永久的和平,环顾左右,反抗之事不绝。仅从明到清,大大小小的“焚烧屯堡”事件就不下数十起。如此险恶的环境,选择坚固而又阻燃的石头来建房,不能不认为是屯堡人生存智慧的一种选择。
屯堡村寨平面布局以一条主巷道和多条支巷道,将各家各户连成片,形成城堡式的结构。各支巷道只有一个口通往主巷道,构成“关门打狗”之势。民居沿袭了江南三合院、四合院的特点,由正房、厢房、围墙连成一门一户的庭院。结合特定环境的需要而加以改进成全封闭式的格局,从燕窝式到城堡式到城堡碉连结体式。在各种式样的独立庭院中,天井不仅是家庭活动的场地,更是防止进犯敌人纵火的措施。屯堡人的建筑观念,把防卫放在首要的位置上。
在房屋平面布局上,屯堡民居强调中轴对称、主次分明,屋面覆盖的石板讲究美学的几何结构,体现了儒家思想的平稳和谐、包容宽纳的审美观念。其住房分配既讲究实用性又充分体现内外、长幼、主宾的儒家纲常伦理,从而制约和维系着家庭和社会的人际关系。
正房是屯堡民居中的主体建筑。是敬神、祭祖、会客、起居的主要场所。分三间、五间、七间不等。其立柱有五柱落脚九个头和七柱落脚十一个头等,其头、脚数均为单数。
建房立屋,是屯堡人心目中一生追求的目标和大事。讲究礼数方规的屯堡人很看重破土动工、立柱上梁、盖瓦装修的日子。万事俱备之后,要请风水先生来推算选出黄道吉日为动工之日。
基础完成之后,上梁是最庄严最隆重的日子。这一天,主人上下忙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要来朝贺。届时,要举行庄重的仪式,把一生的希冀寄托在美好的祝愿中。祝毕,放鞭炮。帮忙的人用绳子将梁木吊拉上去安好。主人在屋顶向围观的人群抛撒粑粑(称抛梁粑)和糖果,让亲友乡邻一齐分享甜蜜生活的快乐和吉庆日子的喜悦。生活在冰凉石头世界的屯堡人,把追求幸福美满希望家业兴旺的生存需要,寄托在构筑遮风挡雨的小屋新居上。用朴素虔诚的祈祷去感动命运之神,去实现创业发家的沉重使命。
屯堡人的住房很注重装饰,这是屯堡人延续江南遗风注重审美价值取向的一个重要标志。通过在基石、门窗、柱枋、屋面等建筑体上雕镌,不仅美化了住居,也从图案使用上寄寓了对生活的企望以及伦理教化的需要。
屯堡建筑的装饰,是屯堡人勤劳智慧的结晶,是古代文化精华的凝聚,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当年明王朝“征南”、“填南”时,为了戍边和稳定局势的需要,还强制一些“四坊”、“五匠”的手艺人移民到贵州定居。“四坊”即指豆腐坊、榨油坊、粉坊等,“五匠”即指木匠、石匠、砖瓦匠等。这些手艺人来自经济发达地区,手艺高超。特别是石、木二匠在屯堡建筑上,技术得到了充分地发挥和应用。艺人工匠们以刀凿代笔,在石、木材料上,用大与小、方与圆、曲与直、长与短、粗与细、凹与凸的对比方式,或施以玲珑剔透的圆透雕,或施以凹凸迭起的深浮雕,或施以深浅有度的浅浮雕,或施以流畅线描的阴线雕,把生活中寓意着美好意愿的石榴、荷花、牡丹、桃子、蝙蝠、鹿子、蝴蝶、鱼、瓶子、如意、云彩、万字、金钱等,用象形、会意、谐音的手法,组合成脍炙人口的历史典故、伦理故事或含蓄意向的“物谜”图形,以满足主人祈求家业兴旺富贵长寿的愿望。在一座建筑的构架上,体现了实用与美观的意象、历史与伦理的宣教。
安顺是石头的王国,屯堡是石头的世界,造物主赋予屯堡人奇巧与灵性,他们用生命的智慧,把大自然无私馈赠的一块块顽石,堆砌成温馨的家园,建造成艺术的殿堂。
傍山而建的本寨,以山为屏,以河为障,各家各户是自成体系的封闭式“合院”建筑,却又以曲折的小巷连成一体。户与户有暗门相通,家与家有高墙相连,形成布局严谨、主次有序、结构坚固、易于自守的格局。由于本寨是大户人家选中的风水宝地,高宅大院较多,房屋装饰比较讲究。宅院大门有雕凿精美的垂花门楼,住居和天井有精致的隔扇门窗、额枋、门簪;精雕的石础、石地墁、石水漏、石门联;“走马转角楼”上是屯堡女人挑花刺绣的地方......
走进本寨,走进历史,在恬静古朴的小巷深处,从高大的碉楼上眼观四方,你会深深感到这真是一幅立体的“家自为塾,户自为堡,倘贼突犯,各执坚以御之”的历史画卷。
服饰是一种文化载体。各民族不同的服饰都反映了本民族的审美情趣、理念追求、文化积淀等。屯堡人的服饰以青、蓝色为主,不能不认为是他们对祖上来自长江一带的眷眷依恋之情的叙说。
人们把安顺一带的屯堡村落,比喻为“绿色海洋中的一座座白色的文化孤岛”。说其“孤”,是指其特殊:极富音律的语言,江南风韵的石头建筑,丰富多彩的民俗活动,“活化石”式的民间戏剧,等等。其中,那透现着明代遗风的服饰,给初到屯堡的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屯堡男人的服饰以短对襟和长衫大襟为主。对襟短衣从中系扣,俗称“三个荷包”,因在右上胸前和两个下摆各有一个口袋而得名。对襟短衣一般用青、蓝、白布加工而成,钉5颗或7颗布疙瘩纽扣。穿长衫时,头包青布头帕或毛线头帕,腰系青布腰带。所穿的裤子裤腰和裤脚十分宽大,若把两只裤脚和裤腰扎上,可装百余斤粮食,既凉爽又实用。
夏天,穿草鞋或布鞋,着短衣;冬天着长衫,穿布帮皮底钉子鞋。这种长统的钉子鞋形同战靴,俗称“战要鞋”。这种“战要鞋”既有保暖作用又具防滑功能,是冬雨绵绵的贵州山区不可缺少的实用物。穿上这种战靴,屯堡男人显得威武雄壮,精神抖擞。正如一首山歌所唱:“战要皮鞋穿脚上,行走如风稳当当;走南闯北脚有劲,妖魔鬼怪也避让。”
外出赶场经商,屯堡男人总喜欢随身带着用麦草编织的草帽。这种草帽是女人选用白色的麦草,一根一根地衔接起来,编成长辫后再用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制而成。精巧的麦草帽是女人心灵手巧的展示,又是深深爱恋的寄托。因此,麦草帽不仅是防雨防晒的用具,更是爱的信物。
屯堡老者头戴毡窝帽或包青布头帕,身穿长衫,不系腰带,脚穿布鞋,手提长长的竹子烟杆。有的小肚子上吊着牛皮缝制的“包肚”装钱币。毡窝帽如同江南水乡男人所戴的毡帽,一般用毛线或羊绒制品加工而成。老者们一旦戴上一顶毡窝帽一辈子不会洗一回,而且一年四季都戴在头上,因此,这种毡窝帽始终是油光光的,好像刷了一层油漆。
一根精致的烟杆是老者们的宠物。提着长长的烟杆在街上走路是有福气的显示。长约5尺的烟杆选用竹节密集的竹子加工而成,以竹节越多越密为最好。用麻线或铜线编成网包裹竹根成为烟斗,用桐油经常涂拭烟杆,使长长的烟杆黑红油亮,非常诱人。烟杆上要吊金属链缀着的古钱币或核桃雕制品等饰物,既有装饰作用也方便把烟杆挂在屋墙上或手提行走。
屯堡人服饰的特点,主要表现在妇女的衣着和装扮上。屯堡妇女始终保持大袖长袍尖头鞋等明代遗风,《安顺府志·民风》记:“屯军堡子,皆奉洪武调北征南。妇人以银索绾发髻,分三绺,长簪大环,皆凤阳汉装也。”再看今日屯堡村落中妇女的服饰,尽管年轻姑娘追求时尚打扮已失去往昔屯堡女孩特有的古朴风采,但一旦结婚后,周围环境使然,仍恢复传统服装的样式。身着或青色或蓝色或紫色或粉色或绿色或白色的大襟大袖长袍,系“丝头腰带”,后吊长长丝绦,在袖口、衣襟处镶嵌美丽的花边。长发挽髻套上马尾编织的发网,插上银质和玉石发簪,腕戴银手镯,耳吊银质玉石耳坠,脚穿尖头平底绣花布鞋,额扎白布带(老年人多为黑色)。如今,在装束上增添了一块方头巾和彩带黑色围腰。
在封建礼教的阴霾笼罩中国大地的时候,女人以“三寸金莲”为美的畸形追求,“裹小脚”使多少女子饱尝痛苦而流干了眼泪。而屯堡人却大反礼俗,不以脚小三寸为美,任其自然,悠哉乐哉。虽然被认为有悖时尚,被人瞧不起而鄙称为“大脚”,但在那战事不断,男人要出征打仗的特殊背景下,却为她们从事繁重的家务劳动和农田劳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说起“大脚”,在屯堡人中还流传一个有趣的传说。明洪武年间,国事已定,天下太平。在某年的元宵佳节,皇城大放花灯,热闹非凡。朱元璋的原配夫人马皇后被民间的欢乐气氛所吸引,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悄悄出宫去观赏花灯。一路上灯火辉煌,气象万千,把个皇后娘娘看得心花怒放,不经意间忘乎所以露出一双大脚被人看见,惊呼起来,惹得游人围堵观看。马皇后尴尬之余,扫兴地回到皇宫向朱元璋大发脾气。朱元璋笑而不语,事后叫人做了一双仿“尖尖脚”的粽子样大脚鞋给马皇后。马皇后穿上后,长裙笼住大脚,却露出一双翘翘的尖角。自此,皇后娘娘穿的“尖头绣花鞋”,屯堡人仿效着一代一代延续至今。这个传说虽有一点牵强附会,但联想到屯堡妇女那不忘祖规保留着的服饰头饰,可看到屯堡人对故土的眷恋之情是何等深沉。
屯堡姑娘不仅绣鞋花,还要绣帽花、枕套花、背扇花等多种衣物图案。这些衣物图案多为花卉、鱼鸟之类的大自然生灵,她们把这些生灵绣得栩栩如生同时又别具情趣。姑娘们一生绣出百余件花品,到出嫁“报日子”那天,集中挑到新郎家去在乡亲们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艺,数量多、质量好的绣制品自然会受到众口称赞。那对姑娘们来说是最好的评价。因为这些绣制品倾注着姑娘们的心血,寄托着她们美好的向往。就如她们心灵的歌声:“熬更守夜绣枕头,绣出鸳鸯戏水图。有朝一日同共枕,好比躺在云里头。”
年龄较大的屯堡妇女被称作“太婆”,服饰较为朴实,并多以青色为基调。其头饰较为简单,把头发梳在脑后挽成发髻,罩上马尾编织的发网,插简单的管簪,并包上一块青纱帕或青布,所穿大袖子长衣服的衣领袖襟绣简单花边,系青布腰带和围腰布,脚穿尖头绣花鞋。冬季,小腿上包裹脚布(绑腿)以御寒。这些太婆们外出赶庙会、走亲戚时,肩上挂着黄布挎包,腰带上插一块折叠成方形的手巾,撑着红色的油纸雨伞,三三两两邀约成行。聚在一起时喜欢念佛或拉家常。她们用低沉的声音唱念佛经,吟出人生的艰辛和感慨:“人生好比山上草,春绿秋黄一世了;挂起露珠如戴玉,一到寒冬不见草。佛也,拿摩摸弥陀!”
屯堡服饰是屯堡风情中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妇女的大袖长袍尖头鞋和别具一格的“凤阳头”,与南京博物馆所藏明代服饰与发式相似,它述说着屯堡人祖先挥戈南征的古老故事。从那一件件绣品,我们看到了江南刺绣细腻、舒展、流畅的风格和线条跳跃、构图紧
屯堡人的语言遵循“离乡不离腔”的祖训,保持着明代江南口音,接近今天的老南京话。
安顺汉族屯堡人,以其勤劳和聪明能干,在贵州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创造了“屯堡文化”,为古代汉民族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文化图像。
在贵州腹地,以安顺为轴射中心,包括普定、平坝、镇宁、紫云、清镇、长顺、晴隆等方圆几百平方公里内,生活着在语调、习俗、服饰、信仰、建筑等方面,有别于当地少数民族和其他汉民族的汉人(自称老汉人)。这些汉人所居住的村寨多以带军事性质的屯、堡、官、关、哨、卡、卫、所等命名,其中屯、堡最多,“以其居住地名之屯堡人”(《安平县志·民生志》)。“屯军堡人,皆奉洪武敕调北征南……散处屯堡各乡,家人随之至黔”。“屯堡人即明代屯军之裔嗣也”(《安顺府志·风俗志》)。
几百年前,屯堡人从遥远的北方,迁徙云南高原,因征战有功,划封黔中最富饶之地生活。但从入黔之日起,回归故里,落叶归根,客居他乡思乡的情结,从祖辈一代一代传下来。当这种希冀,被时间的流逝冲刷得无影无踪时,一种渴望保留传统文化的心态,就成为屯堡人强大的内聚力,顽强地表现于生活的各个层面,形成了独特的“屯堡文化”。
“屯堡文化”在海内外有较高知名度的当数“安顺地戏”,仅安顺就有一百多堂。地戏多次在国内外展览和演出影响深远。地戏的传承路线基本上是沿着南征军的行军路线及屯田驻军分布的,呈明显的带状构架,其中心在安顺,并一直延伸到云南澄江县。澄江县阳宗乡小屯一带的《关索戏》,与贵州地戏具有相似的特征,是属于军傩系列的一种傩戏。地戏是由南征军带入并在屯堡中发展和完善的,这反映在内容上,征战是地戏唯一的主题;在表演上武打是地戏的特征;英雄崇拜贯穿于地戏演出的始终。
屯堡人主要信奉坛神。祭祀活动,以跳神(地戏)为主的,多为“调北征南”屯军后裔。跳神一年两次,正月初一到十五,要戴着脸子(面具)跳神、演地戏。新正聚戏是屯堡人交流、认同的一种情结,具有强烈的内聚力。“调北填南”民屯后裔,春节期间要举行“跳花”活动,“跳花”时手执彩灯和画像,走村串寨,以图吉利,“跳神”与“跳花”,互相穿插,香烟缭绕,笙鼓齐鸣,十分热闹。这是屯堡人“离乡不离腔“的民俗心理形成的几百年古朴而固执的民风,正是这种民风,使军傩地戏历久不衰。民族迁徙与屯堡文化、民族迁徙与傩文化是两个深层次的文化史课题,有待深入发掘与研究。
屯堡人的婚姻讲究明媒正娶的复杂程式。过去,“血脉崇拜”理念的根深蒂固,生存环境的特定需要,在联姻上多为老亲,讲究门当户对和姑姨表开亲。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决定的婚姻需要严格地循规蹈矩来操办。
屯堡人的婚嫁,正如司仪先生所唱的“周公制礼”,是传统汉文化的延续。如今的男女谈婚论嫁,已逐步走向了自由,跳出了“父母包办”的制约。但请媒通婚还在继续,操办婚事大多仍由父母。有一些陈规陋习如“回车马”、“走破路”等已不再时兴。“上轿”虽还在例行,只不过随时代发展,花轿换成了汽车。
对神灵崇拜祖先崇拜潜意识浓烈的屯堡人来说,认为人死以后灵魂是存在的。在家庭发生大小变故时,他们求神灵也会求祖先。因此在办丧事时,哪怕在经济上多花费一点,也要办得隆重认真。既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也求得生者心里的安宁。
屯堡人的节日都以敬奉神灵和祭供祖宗为主要内容。多神信仰和祖先崇拜的缘由,加上传说的民俗节庆,使屯堡村寨一年四季各种活动不断。
春节是屯堡人最为隆重的节日。腊月间就要用数十斤糯米和籼米打成米面,蒸熟后打成糕粑,晾干变硬后泡在水里可食用几个月。还要杀年猪、熏腊肉,用猪血和豆腐做成“血豆腐”,熏制香肠等等。除夕夜,先要在神龛前摆上猪头、雄鸡及酒菜,并点燃香烛供奉,主人还要请祖先及亲戚的亡灵和各路神仙、各处菩萨、孤魂野鬼来享用,希望得到神灵祖先的保佑而一家人顺顺气气发财发富。供奉后,全家人要在神龛前磕头后才能吃饭,还要在门、窗、牛圈等处贴上红纸写的对联,大门上贴“秦军”、“胡帅”等门神。
除夕要“守岁”到天亮,灯火长明,全家欢聚,直到黎明。因此俗话说:“三十夜守岁,年初一大睡。”
年初一不能动菜刀之类工具,不能向外倒水,不能扫地,据传扫地和倒水就意味着会把一年的钱财扫出去和泼出去。大年初一还不能串门,只能在外面游玩。一年到头,大年初一这天是忌讳最多的一天。
年初二外出叫“出行”,回家时要捡上几根木柴回来,以实现“初二出行,抱财归家”的求富心理。有的人家还要找一个有小圆洞的石头,用绳子拴好牵回来以示“拉了一头肥猪回家”。
年初二,开始进行各种“拜年”仪式。拜年形式多样,村中小孩子可以挨家挨户地去拜年。孩子们身挂小口袋,走进大门对主人家大喊一声:“给您拜年,恭喜你家发财!”主人家就拿些葵花、核桃或硬币给孩子们。于是,年初二这天,就会看到满街的孩子这家进那家出,欢天喜地地跳动,村中热闹非凡。年轻媳妇要到井里挑“银水”,象征着一年财富不断。
给岳父母拜年,是不能少的例规,特别是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妇。否则,老泰山发了话,小两口就有陪不完的“罪”了。不忘祖先尊敬长辈,给逝去的父母拜年是屯堡人的心理定规。初二子女带上香蜡纸烛及酒菜到父母坟前祭供,以尽孝道。
年初二也是屯堡人互相大拜年的日子。人们在街头巷尾见面也互相拱手行礼并互相招呼:“给您拜年!”就是平时有些纠葛和隔阂的人,这一招呼也就把积怨化解了。
从年初三开始,屯堡村寨就要开始跳地戏、玩花灯等类活动。于是,白天村中锣鼓喧天,杀声阵阵,村民从征战故事的拼斗中获得心灵的振奋,从剧里人物的神灵护佑中得到心愿的满足;晚上,玩花灯时歌声阵阵,笑声不断。那些由男人穿上妇女服装扮的女角故作妖娆,扭作态,引起人们阵阵哄笑以得一乐。
迎接一年新春的到来,把美好的希望寄托于新年开始,使农历正月成了屯堡人最热闹隆重的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各种活动最多,除跳神、玩灯、迎春等搞得热热闹闹,太婆和妇女们更是忙里忙外,初五要敬五谷大神,初九是玉皇大帝诞辰要进庙烧“千张”,十五要过“元宵节”等。十五元宵节一过,“火烧门前纸,大的做生意,小的扒狗屎”,或事农或事商或事其它行业的就各务其业了。
清明节,屯堡人家都要按姓氏结伙上大坟。数百人甚至上千人聚集在坟前饱餐一顿之后,各家还要上小坟,到自家祖坟前挂坟飘,摆上酒饭祭供一番。
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屯堡人要用糯米做成粽粑来祭供祖先,然后全家吃粽子。门顶要插上艾、菖蒲,屋内洒雄黄。
大街尽头是一高筑的戏台,披红挂绿,装饰一新。
清晨六时许,汪公庙内芒锣声起,两锣手沿街敲响,告示村民汪公将出巡。是时,将宰好的大肥猪佩戴红花,用腰鼓队敲打着送到汪公庙举行公祭。公祭由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村老组成的司礼班主持。这些村老三天前就要沐浴素斋,典祭当天要整冠更衣。在香烛纸钱的烟雾缭绕中,司礼班颂唱汪公的德政功绩。公祭毕,于庄严肃穆中恭请汪公入舆。此时,庙外戏台前,各腰鼓队、秧歌队、龙狮队、花灯队、地戏队、彩车队陆续进入场子。
中午时分,汪公在众首翘望中出巡了。其时,大街小巷,阳台屋顶,村边地头,人头攒动,人流似潮。铁炮声声,地动山摇,锣鼓铿锵,人声沸腾,鞭炮脆响,烟雾弥漫。出巡的汪公端坐轿中,由龙凤彩旗导引,仪仗队高举肃静回避牌、斧钺、大刀、日月、狮印、葵扇、罗伞及写着越国公爵、徽州府主、忠烈汪王、八九相公的牌子各一块。仪仗后,是由公推的22位村老,4人抬轿,18人手持红纸包扎的炷香前后左右保护汪公。随后是彩船队、腰鼓队、秧歌队、花灯队、地戏队、彩车队边舞边走。每当汪公走到一户农家门前,随着一声“高升!”轿子停下。主人家燃点鞭炮礼迎,烧起纸烛,虔诚祈祷。这家鞭炮刚停下,下一家响声又起。汪公的轿舆在极缓慢地挪动中不断地“高升”停歇。以致从寨中心到汪公巡游歇脚的“神台”,相距不到500米却要走上两三个钟头。
地戏又称“跳神”,是盛行于屯堡区域的一种民间戏曲。以其粗犷、奔放的艺术个性和深邃的文化内涵,很受屯堡人的欢迎。一个地戏队跳一部书称为一堂,据粗略统计,全省约有370多堂。主要分布在以安顺西秀区为中心,包括临近的平坝、普定、镇宁、关岭、紫云、清镇、长顺、广顺、贵阳等地的村寨中。安顺市所属的各区、县有300堂,仅西秀区就有192堂。因为它活动在农村,又是以平地为戏台围场演出,属于农民称谓的“吹地灰”之属,故称之为“地戏”。
地戏见诸于史料记载,最早应是明嘉靖年间的《徽州府志》记歙州一带迎汪公时“设俳优、狄、胡舞、假面之戏”。这里的“假面之戏”与安顺一带农村抬汪公时地戏队参与活动应是一脉相承。
地戏的产生与延续离不开屯堡人。屯堡人保存了地戏,而地戏又增强了屯堡人的依托感和内聚力。屯堡人定居黔土后,虽说有黔中地平土肥的天然优势,有明王朝对屯田戍边的优惠条件,但“草创开辟之后,人民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事渐废,太平岂能长保?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戏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正因如此,来自江南的屯堡人将源于江南农村的“傩舞”和“嗔拳”假面戏,借黔中相对封闭的态势,借屯堡人怀乡恋土的心理情愫,以及演武增威、神灵护佑的需要,在安顺这一块古夜郎的领地扎下了根,年复一年传承至今。
地戏以村寨为演出单位。一般是一个村寨演一堂戏,跳一部书。少数较大的村寨如詹官屯、吉昌屯、狗场屯、西屯、九溪等有两堂乃至三堂戏。演员都是地道的农民。从他们的家谱上看,祖上都是征南时的马上将军。他们都曾经为明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们只能用地戏表演的征战场面来缅怀祖先的战绩了。一堂戏的演员20余人,由戏头或称“神头”负责全部书的排演和指导。
地戏演出地点不在戏台。或村中空坝,或平整田土,就地围场而演。演出时间一般为两个节令。一是稻谷扬花时节。以农事为主的屯堡人为了祈求一年的辛劳能获得好收成,也为了缅怀祭祀祖先,在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期间开箱跳“米花神”,时间约3—7天。另一个演出时间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为了欢庆一年的辛劳所获得的丰收,为了祈祷求得来年风调雨顺村寨平安家家康乐,在新春到来之际,地戏班就“鸣锣击鼓,以唱神歌”。全村男女老少在寒风中看得如醉如痴喜笑颜开。春节期间演出,从农历正月初二开始,要跳半月乃至一月。为了增进村寨间的友谊或艺术上的交流,有的村寨会互请地戏队去演出。
地戏演出时,“跳神者首蒙青巾,腰围战裙,戴假面具于额前,手执戈矛刀戟之属,随口歌唱,应声而舞”。地戏的主要表演形式是唱和舞。唱,是无乐器伴奏的说唱,不分行当,只有男女角色之分,没有男女声腔之分,由剧中角色边说边唱边交待剧情。其舞,实则为“打”,是表现战斗场面的对打格斗。地戏演员从古代战争的骑马步战的厮打格杀中,借鉴衍化而形成略具程式的套路。又加之是农民的艺术,与农村生活紧密相连,在套路的叫法上极富有农家生活情趣。有的村寨还使用铁质的真刀真枪搏杀,勇猛逼真,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看得令人心惊胆战。对打中,还吸收当地苗族舞蹈中的舞步和花灯中的“四方步”,在“转”和“旋”中战裙飘舞,使惨烈的场面透着刚劲的美。伴唱者手执彩帕纸扇,边伴唱边手舞足蹈,动作虽简单,却使格杀挂上了一条美的彩带。
由于地戏演出的场地有限,且农民的经济实力不足,而搬演的故事又是千军万马征战的“大书”,以至在演出的时空转换和表演手法上,多使用虚拟、写意、象征来表现实情实景。一个“二龙吐珠”送出两队人马就代表了两军对垒的千军万马;一个“龙出海”或“龙摆尾”绕场一周,就象征着人马行程了百里千里;一条板凳可以是雄兵据守的高关;一张桌子可以是巍峨的大山;一棵小树可以是繁茂的树林;一块白布可以是滔滔的大河。《薛丁山征西》中苏锦莲与陈金定交战后,苏把面具摘下放在地上退出场,观众明白苏锦莲已被陈金定杀死;《三国》长坂坡赵云救阿斗一段戏中,演员将一双鞋脱下,放在用两对锏拼摆成的一个“井”字旁后退下,观众就明白糜夫人不愿拖累赵云已跳井自杀。地戏表演中的虚拟性写意性,让人不能不佩服农民艺术家的聪明才智。难怪在1992年安顺召开的国际军傩研讨会上,国内外专家看了地戏表演后,来自北京的一位研究京剧艺术的专家感慨说:“徽班进京两百年,而地戏存在已几百年,我从地戏身上看到了京剧的影子。”
一个地戏剧本就是一部书,就是讲唱一个完整的征战故事。不分场次,不分生旦净末丑的行当,由剧中人物边演边打讲唱完毕。由于它表现的内容是征南而来的屯兵熟悉的军旅生活,所表现的人物是屯堡村民所喜爱的薛家将、杨家将、岳家将、狄家将、三国英雄、瓦岗好汉、封神将军等,故而几百年来在屯堡村寨中传承至今。
地戏剧本的内容比较单一。可以说是一部部屯堡人景仰、倾慕、效法的英雄人物的赞诗篇。既没有谈情说爱的才子佳人戏,也没有抒臆心怀的清官公案戏;既没有悱恻悲切的《窦娥冤》之类,也没有妙趣横生的《风筝误》之属。它只有与屯堡人生活紧密相关的反映军旅生活的金戈铁马征战戏,只有赞美忠义、颂扬报国的忠臣良将戏。在30来部剧目中,所反映的内容都是明清时代脍炙人口的演义说部,都是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一举成名光宗耀祖的家将书。如《三国演义》、《说唐》、《杨家将》、《岳传》等,却没有同为群众喜闻乐见的说妖道怪的《西游记》和抗暴安良的《水浒传》。
头戴面具是地戏演出的重要特征。关于面具的发展,在中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它是中国傩文化发展轨迹上不可忽视的一个光点。面具在古代先民的社会生活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功能作用。它掩容增威的威慑功能,沟通了人神之间的距离,在崇尚图腾畏惧大自然风雨雷电不可知的摧毁力的古代先民心目中,是他们对生的希冀和对死的恐惧的膜拜物。
地戏面具俗称“脸子”。是用丁木和杨木刻制而成。用此两种木料,一是取材容易,二是木质细疤结少,便于用刀。随着人口激增山林减少,且独具特色饱熏民俗特征的面具随旅游发展而成为人们喜爱的工艺品,大量用材的需要,工匠们更青睐易生易长的白杨。
一堂地戏面具的多少视剧中人物而定。少则几十面,多则上百面。演出内容的单一化──只有金戈铁马的征战故事,使人物角色的分类主要以“将”为主。粗分可为“正将”和“反将”(或称“番将”)。由于地戏是汉文化的一部分,在汉民族正统思想的支配下,总以汉人当政一方为正方,称“正将”;以番邦为反方,称“反将”。
面具的用色比较讲究人物的性格特征。按雕刻艺人的话说“要跟书走”,书中对人物的描述是什么性格,就要用艺人们心目中性格化的颜色来表示。以单色论,一般红色代表忠勇(如薛仁贵),黑色代表刚烈(如张飞),蓝色代表果敢(如单雄信),绿色代表稳沉(如尉迟宝林),白色代表英武(如马超)。另外,书中对人物脸相的描述是什么颜色,或者内涵情节因素,用色上也必须“跟书走”。如脸若重枣的关羽用红色,性如烈火的黑炭头尉迟恭用黑色,脸似金妆的余化是金色,因与尉迟恭争当征东元帅举石狮累得吐血而病倒的秦叔宝,自然就要用黄色代表了。若单色加上对称的花纹,那就是反将了。
地戏,作为一种古老的民间戏剧,在其戏剧本体中就包含着诸多的祭祀因子。当剧中人物被罩上“神”的光晕后,崇尚多神信奉的屯堡人在把地戏看作娱人娱己的艺术样式时,更把剧中人物赋予神性而视为自身命运的主宰者。稼禾的丰歉、村寨的平安、人畜的兴旺等既靠科学技术,也依赖神灵的保佑。如此,祈福纳吉的祭祀仪式就自然构成地戏演出中的一部分了。
综观地戏艺术,从内容到形式,也有一些很耐人寻味的地方。就剧目看,都是演唱中国历代王朝兴衰、英雄建业的征战故事。何以在中国戏剧已进入鼎盛时期,题材范围已大大扩展,地戏却固守如此?元代忽必烈的蒙古铁骑驰骋中亚震撼欧洲,此伟业可谓惊天动地,此争战可谓悲壮惨烈,而热衷战争题材的屯堡人却何以对此视而不见呢?
作为把地戏带来贵州的征南将士,大部分都是耕作农民和城市平民,军旅生活的职业特性,文化水平的局限,理所当然地使他们对反映自身生活而易于接受的众多军事题材情有独钟。那一个个出身士卒而经过奋斗终成军中主帅大将的英雄是他们追求的偶像,那一位位赤胆忠心义贯长虹的忠臣是他们膜拜的圣杰。如此,这一个个英雄人物所构成的英雄故事自然而然地成了屯堡人钟爱的地戏首选的剧目了。詹家屯《三国》神头曾建章就说:“老辈人讲,我们曾詹两姓跳《三国》已有十六代了,主要让儿孙不忘记祖先的光荣,不忘掉武艺以防祸乱。”可见,征南入黔的屯堡人需要用演武增威的故事来缅怀祖先激励后辈,需要英烈忠勇的英雄义气来宣教增强内部的凝聚力;对于泛神论的屯堡人来说,剧中人物的神灵光环,始终吸引着他们。当年铁马金戈的威风已随历史的烟云散淡在山野田间,而四顾环境的险恶,不得不顶礼于这些英雄神将,以便获得自我心理平衡。也正是这种强烈而执着的宗教意识,把初具戏剧模式的地戏凝固起来,年复一年“以唱神歌”。
也正是基于神灵崇拜的思维走向,汉民族正统思想的延续,作为推翻元朝统治的明王朝军队,作为镇压元朝残余势力而南征入黔落土的屯堡人,是绝不会为敌对者去树碑立传歌功颂德的,异族的英雄是不能进入神灵的行列的。元人如此,清人也如此。地戏剧本里,狭隘的民族排他主义,只能是正方(汉文化一方)打败反方(番文化一方)。汉文化中的英雄是至高无上的。
地戏是屯堡人的一本大书,是最能反映屯堡人的行为方式、思维倾向的一项民间艺术。正因为它在人类学、民族学、民俗学、戏剧学等方面富含的文化因子,作为一种民间文化,詹家屯、蔡官屯、九溪、麒麟屯的地戏队到法国、西班牙、日本、韩国、新加坡、德国和中国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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