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郁(公元1204—1236年),一名青雄,又名爵,字飞伯,大兴(今属北京)人。生于金章宗泰和四年,卒于金亡后二年,年三十三岁。(归谮志作卒于丙申,年三十;金史本传作年三十余。但归谮志附小传,又云正大五年,年二十五;与卒于丙申年三十之说不相合。兹为之重推)家素富,遭乱荡尽,殊不为意。居钓台,闭门读书,不接人事。当时学者惟事科举时文,王郁为文,一扫积弊,专法古人。最早为麻九畴所赏。其后潜心述作,未尝轻求人知。李献甫得其所著,大惊异,荐于诸名公,以此名满天下。又隐居陉山,覃思古学。金哀宗正大五年(1228),至汴京,见赵秉文、雷渊诸人,皆称之不已,名动京师。宰相闻其名,取其文章,将荐之,而以事被阻。举进士不第,西游洛阳,放怀诗酒,尽山水之欢。金末,蒙古围汴京,王郁突围东走,后为兵士所杀。临终,出其平生所著,言可传之中州士大夫。
平生好议论,自以为儒中侠。其论学以为孔氏能兼佛老,常欲著书推明孔氏心学;其论经学以为宋儒见解最高,而笑东汉之传注。其论文以为近代文章为习俗所蠹,不能遽洗其陋,非有绝世之人奋然以古作者自任,不能倡起斯文。故尝欲取韩柳之辞,程张之理,合而为一,方尽天下之妙;其论诗以为世人皆知作诗,而未尝知有学诗者,故其诗皆不足观。诗学当自三百篇始,其次《离骚》、汉魏六朝唐人,余皆置之不论,盖以其尖慢浮杂,无复古体。故其为诗,必求尽古人之所长,削去后人之所短。其论诗之详皆成书,今不传。
为文闳肆奇古,法柳宗元;诗近温庭筠、李商隐。李献能赠其诗云:“诗句媲《国风》,下者犹《楚辞》。”赠诗者甚多,有云:“忆昔颍亭见飞伯,恍若梦中逢李白。”又云:“王郎少年诗境新,气象惨淡含古春。笔头仙语复鬼语,只有温李无他人。”(《中州集》卷七)平生受知最深者完颜璹、赵秉文、刘从益、雷渊、李献甫、王若虚等,游从最久者李汾、杨弘道、元好问等,所交最深者李冶、李祁。
《金诗选》评其《楚妃怨》、《游子吟》:“皆情含景中,凄怨之意,都在言外。诗以不说尽为工,高手说尽处仍是不尽。”(卷二)刘祁曾收其诗赋铭赞书序数十百首,《补三史艺文志》据此著录有《王郁集》,不传。《中州集》卷七录其诗十二首,《归潜志》卷三录其自传《王小子传》一篇,收入《金文最》卷一一四。生平事迹见《金史》卷一二六、《中州集》卷七、《归潜志》卷三。
刘祁《归潜志》卷三《王郁传》:
王郁飞伯,奇士也。少余一岁,与余交最深。仪状魁奇,目光如鹘,步武翩然,相者云:“病鹤状貌也。”少居钧台,闲门读书,不接人事数载。为文闳肆奇古,动辄数千百言,法柳柳州。歌诗飘逸,有太白气象。初为御史程公震所知,继为李翰林钦叔、麻徵君知几、史卢氏学优嘉赏,且共为延誉籍籍。正大初,余先子令叶,飞伯持诸公书来投,先子异其文,置门下,遂与余定交,每觞酒䜩游无不在。已而入南京,见赵、雷诸公,皆称之不已。布衣少年,名动京师。後因下第,西游洛中。余居淮阳,凡三过,留辄数月,唱酬谈论相高。每相别,辄以所著相寄,且相商订为益。正大末,南京被围,复相守围城中。天兴改元秋,飞伯忽过余别曰:“吾跧伏陷穽,不自得,今将突围远举,然生死未可知。”因出其所作《王子小传》属余曰:“兹不朽之托也。”余不能止之而去,三年不知存亡。丙申岁南游,遇交游辈说,飞伯初为东诸侯兵士所得,其将厚遇之。飞伯径行不设机,久之,为其下所忌,见杀。临终,怀中出书曰:“是吾平生著述,可传付中州士大夫,王飞伯死矣。”计其时,年甫三十。予哭诸镇阳。盖飞伯为人虽聪颖绝人,然涉世日浅,颇骜岸不通彻,此所以不免。余尝见其举止言谈无顾忌,旁为㧐然,而飞伯益自信莫能戒,以是常得谤议,为俗人所憎,迄今谈其名不悦者多矣。嗟乎,以斯人之才气,稍有锻鍊,其文章所至,岂易量哉?今而中道催折,不迄于大成,可以为斯文叹。其诗文往来与余最多,有淮阳唱和、南顿联句、古赋铭赞、书序数十首,遭乱,皆在余橐中。
今仍略载其《小传》云:“先生名青雄,一名郁,大兴府人也。十五代祖珪,相唐太宗,官侍中、永宁郡公。曾祖衍,金紫光禄大夫、定海军节度使,兼莱州管内观察使。祖彦信,邠州宜禄尉。父钦,山东路转运司盐铁判官。先生始生之月,父梦神人自天而下,开所负紫丝囊,赐一大雕,且云:‘吾後必来取。’其雕在地振羽一鸣,惊而寤。访诸日者,繇曰:‘凛凛霜鹗,赐自上穹。既文于外,又刚于中。法生贵子,其应在公。他日必作,青云之雄。’先生既生,因采其语为名字。年十八,父殁。家素富,赀累千金,遭乱荡散无几,先生殊不以为意,发愤读书。是时,学者惟事科举时文,先生为文,一扫积弊,专法古人,最早为麻徵君九畴所赏,其後潜心述作,未尝轻求人知。李钦叔过钧台,得其所著《伤鲁麟》、《导怀》等赋并《杨孝童碑》、《王梦祥哀辞》,大惊,誊书,徧荐于诸公,先生之名始满天下。自此,去钧台,放游四方,又移隐陉山,覃思古学。正大五年,先生年二十五矣,来游京师,诸公倒屣争识其面。宰相闻其名,取其所作文章,将荐之,事中格。(木+雩)轩、闲闲朝廷二大老,皆致礼于先生,交馆之。西游洛阳,放怀诗酒,尽山水之欢。先生平日好议论,尚气,自以为儒中侠。所向敢为,不以毁誉易心。又自能断大事,其论学,孔氏能兼佛老。佛老为世害,然有从事于孔氏之心学者,徒能言而不能行,纵欲行之,又皆执于一隅,不能周徧。故尝欲著书,推明孔氏之心学,又别言之行之二者之不同,以去学者之弊。其论经学,以为宋儒见解最高,虽皆笑东汉之传注,今人唯知蹈袭前人,不敢谁何,使天然之智识不具,而经世实用不宏,视东汉专注尤为甚。亦欲著书,专与宋儒商订。其论为文,以为近代文章为习俗所蠹,不能遽洗其陋,非有绝世之人奋然以古作者自任,不能唱起斯文。故尝欲为文,取韩、柳之辞,程、张之理,合而为一,方尽天下之妙。其论诗,以为世人皆知作诗,而未尝有知学诗者,故其诗皆不足观。诗学当自三百篇始,其次《离骚》,汉魏六朝,唐人,近皆置之不论,盖以尖慢浮杂,无复古体。故先生之诗,必求尽古人之所长,削去後人之所短。其论诗之详皆成书。
其论出处,以为仕宦本求得志,行其所知以济斯民。其或进而不能行,不若居高养豪行乐自适。不为世纲所羁,颇以李白为则。先生受知最深者,曰(木+雩)轩公完颜璹、闲闲公赵秉文、余先子、雷渊、李献能、王若虚、麻九畴、史学优、程震、宋九嘉。其游从最久者,曰李汾、杨宏道、元好问、魏蟠、张邦直、杜仁杰、曹居一、雷琯、冀禹锡、张介、王说、王采苓、赵著、张甫、王铸、刘辑、李仝、刘源、杨奂、胡权、徒单公履、吕鲲、史环、李倵、侯策、张杰、刘郁、左坦、牛汝霖、术虎邃、乌林答爽、僧性英诸公。随得书无次第。至于心交者,惟李冶、刘祁二人而已。八年,先生复至京师,十二月,遇兵难,京城被围,先生上书言事,不报。明年四月,围稍解,五月,先生挺身独出,远隐名山,不知所终。”
《金史》称:王郁,字飞伯,大兴人。仪状魁奇,目光如鹘。少居钓台,闭门读书,不接人事。久之,为文法柳宗元,闳肆奇古,动辄数千言。歌诗俊逸,效李白。尝作《王子小传》以自叙。天兴初元,汴京被围,上书言事,不报。四月,围稍解,挺身突出,为兵士所得。其将遇之甚厚,郁经行无机防,为其下所忌,见杀。临终,怀中出书曰:“是吾平生著述,可传付中州士大夫曰,王郁死矣。”年三十余。同时以诗鸣者,雷琯、侯册、王元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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