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8月18日(农历七月初七),雷抒雁出生于陕西泾阳。
1962年,雷抒雁考入西北大学中文系。
1967年,雷抒雁大学毕业,适逢“文革”,延至1968年离校,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62师部队农场“接受再教育”。
1970年5月,雷抒雁分配在宁夏某师担任宣传干事。此时他经常给报社写新闻报道,给基层部队整理宣传教育材料,给业余演出队写脚本,还动手写过歌剧。
1971年,雷抒雁加入中国共产党。
1972年,《解放军文艺》杂志到雷抒雁所在的单位组织了一次笔会,在《解放军文艺》发表过报告文学《沙漠战歌》的雷抒雁应邀参加。雷抒雁顺利地借调到《解放军文艺》,一年后正式调入,担任诗歌编辑。
1979年6月7日,雷抒雁根据张志新烈士的事迹写下了处女作《小草在歌唱》。
1979年,雷抒雁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1981年,雷抒雁转业至中国工人出版社,历任编辑、工人日报社文艺部副主任,主任、办公室主任等职。
1982年,雷抒雁写下长诗《父母之河》。
1982年,雷抒雁转业到地方工作。
1993年,雷抒雁调《诗刊》社任副主编。
1995年,雷抒雁调鲁迅文学院任常务副院长至2004年退休。
1997年,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2003年年底,单位组织例行查体时,雷抒雁被查出患有直肠癌。
2012年4月25日,雷抒雁在中国诗歌学会第三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会长,并担任中国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主任。
2013年2月14日,雷抒雁逝世,享年71岁。
雁过留声
“我出生于1942年,我是独生子。从我记事起,陕西泾阳家乡的夜晚,除了星月,就是一片黑暗。但是家的温馨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雷抒雁曾回忆说,小时候,晚上自己伴着昏暗的油灯,伴着母亲做针线活儿的身影,孜孜不倦地读书写字。他说,父母对自己最大的影响是正直、无私。他的童年时代是在泾河之畔的乡间田野度过的。牧羊人的桄桄乱弹、热炕头上的评书、乡间的秦腔戏……这些最早培养了他对文学艺术的兴趣。老祖母的一本佛经,启蒙了他幼年的文学思想。雷抒雁曾回忆说:“我很早就对古典诗词感兴趣,也喜欢民间的顺口溜和说唱艺术,因为它们具有一种美妙的韵律感。我母亲是佛教徒,虽是文盲,却可以把佛经从头背到尾。每次她读完后,都用红布包着那书搁在高台上。她不在家时,我就弄两床被子垫着,把它取下来自个儿读,都是押韵的,这是我比较早接触到的韵文。后来接触《诗经》,‘国风’中的诗所体现的音乐性,更让我爱不释手。所以在写新诗的时候,我不自觉地会讲究诗歌的音乐性。”
雷抒雁在小学时就喜欢读诗,特别是古体诗。古体诗很有韵律感,读来朗朗上口,一种难以说出的快感便油然而生,也使他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创作冲动。许多次,他手里拿着自己的诗稿在语文老师的门口徘徊,就是没有勇气把它们交给老师。
机遇,往往只给那些勤于奋斗的人“开绿灯”。雷抒雁在上初二时,遇到了令他终生难忘而且最终改变他命运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刚刚从陕西师范学校中文系毕业的刘煜升老师。这是一位热心的文学“向导”,时任雷抒雁所在班的班主任。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有他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在语文课的教学上,他把课文与课本以外的文学知识结合起来。由于刘老师新颖而行之有效的教学法和自身深厚的文学修养,雷抒雁幼小的心灵迅速重新燃烧起了文学的浓浓火焰。在老师的帮助下,他的小小说《小羊倌》发表在《红色少年报》上———当时他不知道收到的5元稿费这笔“巨款”怎么用,只好到新华书店买了几十本书背回家。他的名字一时在全县传开了。
白描与雷抒雁同在一个中学上学,白描回忆到,雷抒雁身上有着关中文人的气质,总能在大的变革时期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两个是在一个学校上的中学,这批同学都受到关中大儒张载的影响,他说:“那时候我们的启蒙老师就告诉我们,文人是干吗的?就应该像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1962年,雷抒雁考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他从事文学写作的理想也逐步得以实现。在大学,他尽情遨游在中外文学的海洋中,孜孜不倦地吸收着人类文学的智慧结晶。学习之余,他继续坚持练笔,公刘的锋芒、艾青的深沉、李瑛的典雅滋养着他,土耳其的希克梅特、智利的聂鲁达、法国的艾吕雅、比利时的凡尔哈仑、西班牙的洛尔迦等有诗人的作品,为他打开了文学的另一扇窗口。
1967年9月,雷抒雁大学毕业后适逢文革,就直接去了宁夏某部队农场接受“再教育”。雷抒雁真正穿上军装,是在1970年5月,他被分配在宁夏某师担任宣传干事。那时候他经常给报社写新闻报道,给基层部队整理宣传教育材料,给业余演出队写脚本,甚至还动手写过歌剧,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能比划一下。一年后,雷抒雁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72年,《解放军文艺》杂志到雷抒雁所在的单位组织了一次笔会,此前曾在《解放军文艺》发表过报告文学《沙漠战歌》的雷抒雁应邀参加。那时在文革中被停刊的《解放军文艺》刚刚复刊不久,正在到处“招兵买马”,雷抒雁很顺利地借调到《解放军文艺》,一年后正式调入,担任诗歌编辑。
1982年雷抒雁转业到地方工作,1993年被调《诗刊》任副主编,1995年被调到鲁迅文学院任常务副院长。雷抒雁刚到鲁院时只有一台破旧轿车,因为没有买汽油的钱,整天锁在车库里。当时学院的处境可想而知。雷抒雁一改诗人的儒雅,渐渐摸索出一套办学的经营之道。一年后,鲁院活跃了,有生气了,教职员工的生活水平随之有了提高。到了2001年,中宣部、中国作家协会决定把鲁迅文学院打造成我国的“文学黄埔”,长期举办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为已有相当名气的中青年作家“充电”。鲁院所设课程除开阔了学生思想和视野以外,还对学生进行文化胸襟和人文品格的熏陶,鲁院堪称是一面别具一格的文学教学旗帜。有人说,雷抒雁还应有一个“教育家”的头衔。他在鲁院的时期培养的几拨中青年作家,大多已成为各地文坛的领军人物,也为鲁院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
文革期间,曾任中共辽宁省委宣传部干事的张志新怀着对党、对人民的赤胆忠心,反对林彪、“四人帮”的倒行逆施,被定为“现行反革命”,于1969年9月被捕入狱,遭受残酷的迫害。1975年4月4日,惨遭“四人帮”杀害,年仅45岁。1979年3月21日,中共辽宁省委为她彻底平反昭雪,并追认其为革命烈士。
1979年6月7日,雷抒雁读了张志新烈士的事迹。“我无法坐下来工作,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懑郁积在胸口。像一匹困兽,我在笼子里逡巡。难眠的夜晚,去看望刚从广州搬来的两位诗友,议论的依然是张志新。人们的情绪在波动,隐隐约约感到一些东西在闪烁,还把握不准。那就是诗的胚胎吗?女主人用大杯的咖啡招待,黑色的酒啊,点燃的是心头的火!关了灯,却难以入睡,总是看到一个可怕的刑场,一摊紫血,一片青草。耳边能听到枪声,凄厉的枪声!回想那些年代,真想同天地一哭!写!爬起来,打开灯,铺展纸,正是6月8日凌晨1时。”
那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世界已经进入梦境,只有他和诗醒着。雷抒雁在和“小草”对话,她向雷抒雁讲述着烈士的不平,雷抒雁痛苦地解剖着自己。雷抒雁在努力地挖掘“小草”这一形象的内在意义,寻找她内在的力量,从而使之成为一种艺术形象。
一开了头,雷抒雁便收不住笔;围绕着小草,想象在驰骋。“我也惊奇那些词汇、警句怎样涌进笔底。近200行的长诗,很顺利,一口气写完,读了一遍,推敲了些地方,添了些枝叶,自我感觉很满意。躺在床上,已是凌晨4时。兴奋难以抑制,想唱歌,想喊叫,又想尽快读给谁听。早晨,抄出来,给两位同志看,得到的是肯定和鼓励。于是,我把它寄给了《诗刊》。”《诗刊》当即决定刊用,拟发于1979年第8期上。清校样打出之后,适逢一场纪念张志新烈士的大型诗歌朗诵会在北京中山音乐堂举办。《小草在歌唱》由中国煤炭文工团的青年话剧演员瞿弦和朗诵,没有配乐、没有伴舞。那一刻,全场寂静无声,只有演员低沉压抑的中音在诠释着诗句里隐藏的怒火与眼泪。悲愤的声音在偌大的剧场里回响,观众一阵阵唏嘘。有人在流泪,有人在啜泣。突然,阳光一闪,划破了乌云:“去拥抱她吧,她是大地的女儿,太阳,给了她光芒;山冈,给了她坚强;花草,给了她芳香!跟她在一起,就会看到希望和力量……”
静默,而后是演员深鞠一躬,谢幕!此时,人们似乎才从遥远的、痛苦的黑暗里惊醒。随即是不息的掌声,人们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把掌声抛给演员。已经走进幕后的瞿弦和不得不再次走向前台谢幕。如此,出出进进,6次谢幕。在瞿弦和此生的记忆里,得到这样热烈的掌声与谢幕,大约是唯一一次。《文汇报》、《光明日报》第二天都对这场朗诵会进行了报道。《光明日报》的“东风”副刊快速地用了近一个整版发表了诗歌《小草在歌唱》。一首诗,一时间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作家铁马当年在监狱里读到这首诗,从诗里感知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铁马曾说,这首诗像一阵春风,报告着春天到来的信息。
诗人程步涛回忆说:“1979年的一天上午,大家像平日一样,走下班车,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来,抒雁和我说,我昨晚写了一首诗,你看看。我还没看完一页,他又拿过去说,我给大家读吧。接着,便用他那带着陕西口音的普通话朗诵起来。那首诗就是让他名满全国的《小草在歌唱》。他读时,全办公室的人都一动不动地听着,读完了,大家依然一动不动。我看见抒雁眼中有泪光在闪。”
在众多的政治抒情诗之中,唯独雷抒雁借用了“小草”这一意象,让容易空洞的题材亲切近人。这首近200行的长诗以精巧而自然的构思,深广而强烈的抒情,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正是在这一年,雷抒雁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成了当时的第550号会员。不久,他的诗作获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作品奖。有人说,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是一声嘹亮的呐喊,为人们冲破思想迷雾助威,顺应了人心和潮流,被读者记住,被历史记住。
2006年,诗人张同吾率中国诗歌学会代表团赴首尔出席第一届中韩诗人大会。在参观一家大型工厂时,张同吾向韩方一一介绍代表团成员,当介绍到雷抒雁时,一位韩国朋友用汉语喊出“小草在歌唱”!顿时让大家震惊:经典的诗能不胫而走,可超越时间与国度!
2010年5月29日,第13届国际诗人笔会将“中国当代诗魂金奖”颁发给雷抒雁。与会者纷纷向他表示祝贺:“这是实至名归。”雷抒雁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发表了情真意切的获奖感言:“诗有魂吗?有!人无魂,叫行尸走肉;草木无魂,叫枯枝败叶;诗无魂,只会是废品或垃圾。诗魂,其实就是人魂,是诗人灵魂的展示,是我们民族之魂的张扬。”
雷抒雁曾说:“草以花的名义站在原野,树以果的名义站在山冈……我是以文字的名义站在纸上。”他多次谈到过对于文字的敬畏:“当诗不再将生活的尊严、庄重揭示出来的时候,它就立不住了。一个人当他为诗的时候,他就必须对人生思考,而不是把诗变成下酒菜。”在当下这个物欲膨胀、信仰缺失,甚至不少人把写作当做文字游戏的转型期,雷抒雁在写作中所秉持并倡导的“站立”之姿、“敬畏”之姿,显得尤为的重要。
雷抒雁把写诗的历程当做灵魂熔铸的历程。他说:“一个人写诗写成什么样子,往往是他自己的修养、情感和理念所决定的。我觉得一个大诗人,他的胸怀和志向也应该是大的。有爱心,有同情心,以之来抚慰全人类,献给大自然,这是一个诗人应该具备的素质。”
每逢国家发生大事,雷抒雁都及时用政治抒情诗呼应,紧跟着时代,思索着人生,引领着诗风。他的政治抒情诗从不假大空,而是把自己写进去,有着独特的个性,具有特别的领悟力和穿透力。要认识雷抒雁,不能光看《小草在歌唱》,还要看他的《春神》、《父母之河》、《掌上的心》、《踏尘而过》、《悬肠草》、《丝织的灵魂》等作品。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一个全面的雷抒雁,才会发现他不光会写长篇政治抒情诗,也会写精炼、唯美、富含哲理的诗。事实上,政治诗在他的创作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曾有人评价,雷抒雁是一个政治性很强的诗人,白描认为,与其说他政治性很强,不如说他责任意识、使命意识很强。雷抒雁写诗,并没有刻意去追求哪一种题材,一切都是由生活决定的。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状态,不断地生活,不断地工作,不断地思索,不断地创作,简单说就是“边走边唱”。他的写作与改革开放是同步的,如果说有什么写作变化,那就是对人生的理解与时代更为贴近。
晚年,雷抒雁研读《诗经》,最终完成了一部近40万字的《诗经读本·国风》,全新解读“一个民族从远古发出的第一声歌唱旋律”。雷抒雁视《诗经》的吟唱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初的心跳,他本想调整一段时间,接着译写“雅”和“颂”。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无多,与时间赛跑,希望能跑在时间的前面,让自己的生命内容更充实、更饱满,然而命运之神似乎故意要让他留下一些遗憾,最终还是不肯多给他时间,世人再也无法看到他译写的“雅”和“颂”了。
2003年年底,正当雷抒雁创作力旺盛之时,单位组织例行查体时,他被查出患有直肠癌。“那些日子,躺在药味浓重的病床上,我想得很多,想到生,想到死。”最终,雷抒雁想到了那一句话:“一定要活着!”出院后,他去过三峡,去过神农架,去过新疆大沙漠,去过自己想去的许多地方。有一回,雷抒雁在四川绵阳参加一个活动,他和当地一位三年级的小学生一起栽下了一棵纪念树。他在牌子上写了一句话:“要活着。”这话是说给小树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他说,我们要在生活中经历许多幸福,同时也要经受苦难的磨炼。但绝不能在苦难面前低头和畏缩,要准备克服一切困难,健康地活下去,让肉体活下去,更要让精神活下去。
手术后的10年间,他仍以一颗真正的诗人之心,抱病继续关注国家的改革开放大业,关注民生疾苦,新作频频问世。
雷抒雁的书房斋名为“三不堂”。所谓“三不”,即“不害人、不媚人、不怕人”,这是雷抒雁给自己确定的做人准则:“不害人就是要正直,不欺负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有钱还是没钱,更不会因为某人年轻或者贫困就去欺负他。不怕人就是,无论你多大的官,在你面前,我都是要讲真话的。不媚人,我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巴结人。做人应该有自己的标准,也许我会生活得很困难很痛苦,但是我会活得很真实、很坦然。到老的时候,我不会流泪,不会后悔。我要为自己真实地生活。”
雷抒雁晚年身体一直很虚弱,但是他对诗坛的新动向始终保持着敏感。2012年3月,他为某小学的儿童诗集撰写评论时提出恳切的期待:“孩子的写作,应该保持它的原生态,像蓄满水珠的云朵,让雨点自己降落。我读过许多孩子的作品,明显经过成人的所谓‘修改’和‘加工’。你感到那雨水像是‘人造雨’,极不自然,不时露出成人的‘马脚’。”
爱之深,责之切。他一度痛陈部分诗人缺乏健全的人格和强烈的责任心、使命感,缺乏厚实的生活和真情的投入,缺乏思想的深度和力度;对于流行一时的“网络体”、“微博体”诗歌,他指出这跟跳迪斯科一样,想怎么扭,就怎么扭,跟读者所要求的好诗是两回事。他曾经这般告诫同行:“用墨写的诗,斧头也砍不下来!写诗需慎重啊!”
2011年10月,一次旧体诗词研讨会在京举行。这是一次隆重的诗学盛会,有两位部长和两位上将端坐在主席台上,还有几位将军坐在台下头排座位上。主持人向大家介绍了各位将军和首长,却未介绍与会的诗人和诗歌理论家。轮到雷抒雁发言时,他将准备好的发言稿放到一边,正色地说:“我先说几句题外话,今天是什么会?是诗歌会又不是军事会议,介绍那么多将军而不介绍诗人,岂不是喧宾夺主?本来没有什么尊卑贵贱,在诗的面前一律平等,以诗论高下。可是你们弄这么个主席台,按官职排位,这还是研讨诗吗?”一语惊四座,得到诸位诗家的赞同。这时,他笑言不设主席台,大家圆桌围坐促膝相谈,更亲切更自然更和谐。
文学评论家冯立三说:“雷抒雁出身陕西农家,从小刻苦读书,绝顶聪明,那是黄河的水、黄土高原养育大的,有西北汉子的气势。抒雁重情重义,与人肝胆相照,直面人生,非常有创造性,不甘人后,有非常强的自尊心,非常英雄主义的一个人。他很正直,看不惯,一定会讲。”
在作家周明眼里,雷抒雁是个乐观主义者。他生性正直、热情、坦诚而达观。即使他不幸患上重症,仍能采取“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战胜它”的乐观态度。从来不谈论他的病、他的痛,总是泰然处之。实际上他一直在默默地同病魔作斗争。“只要有他在,大家就觉得热闹,觉得和谐、愉快。凡在人群中,他总是有说有笑,气氛活跃。”
“古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高雅!但我易一字:‘不可居无书。’真正不厌弃你的朋友,是图书;真正使你变得高雅和有用的朋友是优秀的图书。”雷抒雁曾言自己的居室,书之外,少有长物。桌上、几上、厨上、床上,随处都有书。入睡之前,睡醒之后,都是读书的好时间。雷抒雁写字愿意写毛笔字,看书喜欢看线装书。他说,洋装书、精装书拿在手里,像一块木板、一块砖头,而线装书拿在手里,轻柔,隽秀,带着一股墨香,有文化品位。看线装书,使人靠近历史,能看见作者的生存状态。手抚一卷线装书,尽管没有校点,他反而觉得更过瘾。
2013年2月14日凌晨1时31分,北京协和医院。雷抒雁那异常敏锐、异常活跃、异常深刻的头脑停止了思考。去世前几天,他特意和中国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韩作荣交代了学会的工作。雷抒雁去世的消息传开,在文学界、诗歌界和众多读者中引起震动。网友们说:“用自己的一生来充实大家精神后花园的人值得尊敬。”“别了,西去的路上,还会有诗,还会有歌唱。”“30多年过去了,我仍能记住他的诗。”
初春的北京,滴水成冰,格外寒冷。“犹未送春归,却送君先去。调瑟无歌泪已流,更着风和雨。小草碧如丝,倾诉千家语。我恨天公不惜才,痛失蓝田玉。”作家李一信悲痛难抑,含泪填词《卜算子·悼抒雁》。诗人峭岩笔醮悲泪成联:“抒胸吐胆血沃文坛成巨擘,雁过留声泪溅草木警世诗。”诗人高平则感喟:“雷抒雁/我的好兄弟/只要中国还有诗歌/你的名字就不会被人遗忘/只要人间还有春天/你的小草就不会停止歌唱。”
雷抒雁的夫人马利为丈夫亲笔写下挽联:“光光溜溜来潇潇洒洒活,坦坦荡荡写从从容容走。”20个简简单单的字概括了诗人浪漫却不失傲骨的一生。鲁迅文学院送给雷抒雁的挽联“大雁去矣声犹在;小草萎兮春又生”,仿若诗人仍陪在人们的身边。
“雁过留声”,雷抒雁走了,这只冲天之雁留下的诗的精神还在,雷抒雁还在!
1991年访问前苏联写的《泥泞》、1999年为新中国成立50周年创作的《十月,祖国!不只是十月》、2008年为冰雪灾害写的《冰雪之劫:战歌与颂歌》、2008年写汶川地震的《悲回风:哀悼日》,2009年为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创作的《最初的年代》,2012年为党的十八大创作的《为你祈福,神话的土地》等等诗作,都与时代的重大事件相关,可以说,在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里,他对每个历史事件都写过诗。
1983年之前,他的诗大多数直率、激烈、直抒胸臆。1983年之后,他的诗发生了一些变化,开始比较冷静地思考人世和人生。他在1981年写的长诗《海的向往》,已显示他对生活的投入,也是他对自己的又一次忏悔。1989年之后,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写一些短小的抒情诗,内容上注重人生的感悟。
雷抒雁对现实社会问题的正视的态度,真挚、坦诚的语言,给政治抒情诗增加了新的内容。当代写作政治抒情诗的诗人那种为了观念而多少忽视可感的诗歌形象的状况,在他的作品中也有明显的表现。他的诗歌《小草在歌唱》中的抒情主人公作为一个觉醒的战士形象,以自我批判精神对张志新事件做了思考,并抒发了违反正义的事情所激发的愤怒。政治的视点和哲理化的抒情倾向,是雷抒雁的特色。
雷抒雁的诗情理并茂、刚柔相济,并力求锤炼思想和寻找形象的巧妙结合。他深知如果只有思想而缺乏动人的形象,诗就会概念化,如果单有形象而没有思想的寄托,诗就会单纯而没有力量。无论艺术手法还是语言形式,雷抒雁的诗都不一样。他的诗不缺传统因素,同时又借鉴外国诗歌艺术,这种艺术态度影响了他的诗。
雷抒雁诗中的情韵是两个时代交替阶段这一特定时期的生活在诗人心灵上的映现。雷抒雁以革命者和诗人的热情、敏锐去拥抱、洞察生活,他不仅能看到生活中光明、合理和平静的部分,而且能从光明中看到阴暗,从合理中看到不合理,从平静中看到变化。他歌颂光明、赞美英雄和新生事物的时候,他常常同时把诗的锋芒指向生活中的阴暗面,向一切流弊、不正之风愤怒呐喊,也许他对理想追求得过于执著,在他为生活的变革欢呼的时候,往往以深沉的笔调书写斗争的曲折和悲朴。
一枝一叶总关情,一景一物都含理在他的诗中都有体现,比如《原始森林》一诗:“满山满谷参天的大树,满山满谷扭结的葛藤,满山满谷摇曳的竹林,满山满谷密密的刺蓬,满山满谷如雨的蝉声,满山满谷悠长的鸟鸣。在有阳光和雨水的地方,就有奇迹和生命;在有土地和生命的地方,就有自由和竞争;在有自由和竞争的地方,就有生机和繁荣”。
在《听伐木》中,他写道:“斧声,在山谷咬牙切齿。秋风哭泣,鸟声一阵沉寂。跌跌撞撞,逃出一条山溪。变一棵树,探身悬崖,体味跋涉之艰险;变一棵草,荣枯河边,体味世事之短暂;草木之后,体味人生,味交百感。”像这样短小精悍诗,在他的诗集中比比皆是。
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作家白描:很多人认为雷抒雁的抒情长诗是颂歌,我却认为那其实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力作。
雷抒雁的大学同学、西北大学教授张孝评:上学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很多东西他都能比别人早发现,要快半拍。他还很勤奋,口袋里总是放着一个小本子,听到一句什么话,看到一个感兴趣的画面,他就记下来,成为了创作的素材库。雷抒雁早就具备了成为一名优秀诗人的特质。“雷抒雁”已经是一个独特的名字符号,他同《小草在歌唱》《空气》《父母之河》《太阳》《告别永恒》等诗篇紧密联系在一起。他将自己的诗视为人生的一道道“擦痕”,或伴着小草存在,或在树叶上留痕,甚至如同波纹一样在河流中出现和消失。但不管如何,他的诗作都有着分明的个性。他是现今很少真正具有诗人气质和诗才的诗人。“桥”是雷抒雁诗歌创作的重要意象,这恰好是诗人的自我象征,他连接了传统和现代的两端,从传统走来,向现代走去。他的诗作既有泥土气息,又有现代意味,在真挚中透着深刻,在大气中蕴含灵秀。
文学评论家、作家雷达:雷抒雁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一笔财富。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是一声嘹亮的呐喊,为人们冲破思想迷雾助威,他的诗歌创作顺应了人心和潮流,被中国读者记住,被历史记住。他应该感到幸福和光荣。
重庆理工大学文学艺术研究所所长、《新诗》主编普冬:雷抒雁之所以能够生长成为一棵诗歌常青树,秘密在于他生命至上的诗歌创作观。雷抒雁始终致力于表达生命意识的觉醒与启蒙。沿着这个方向,他逐次拷问生命的重大系列命题,例如永恒与瞬间、生与死、城市生活体验与乡村生活经验。这个过程中,雷抒雁的诗歌进一步转向对生活世界的个体体验的关注,朴实贴切的语言表达,贡献着他过人的生活智慧,为新诗开辟一条稳健的道路。
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罗振亚:雷抒雁的大多数诗歌都是有质量、有重量的写作,它们以艺术的方式切入了时代和人类的良知,构筑了民族的一段当代历史,已经随时间的河流走向了永恒。雷抒雁的诗歌为诗坛提供了一种灼人的热度,一种深邃而大气的方向,一种“力”的美与震撼。诗人对大地和祖国的深情,真诚崇高的人格之魂,以及他丰赡的文学经验与业绩,都成了当代中国诗坛的精神象征。
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程步涛:他怀揣着责任心和正义感,这在他的诗歌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在中国当代诗人中,他的批判性和反思比任何人都强,曾经有一度诗坛比较活跃,但也略显混乱,哪种诗歌才是正途很多人在讨论。雷抒雁坚持,诗歌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生活,必须和社会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他的诗歌中,透过生活感受,可以看出他渊博的积累和精辟的洞察。不夸张地说,他对中国诗坛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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